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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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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8 01:27: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强者的眼睛》

作者:野斑马

  我觉得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我都可以算是一个幸福的人,至少我没有经历二十年前的那场惨烈的战争。从小学和中学的历史教科书中都可以看到整整四十多页的关于那场战争的记载,详细地描述了那几次惊天动地的大会战,以及近百场战役的全貌,战争中的英雄们,成为儿时崇拜的偶像,我至今记得有一个英雄的连队,在被千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后,喊着向我开炮的口号,为我军的炮兵指示方向,最后全部壮烈牺牲,还有那一系列家喻户晓的英雄的名字,让人一提起他们,就不禁热血沸腾,回想起那个轰轰烈烈的年代,以至于上学时老师们无数次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一定要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因为这是前辈们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没错,那是一场伟大的战争,是人类为了保卫地球,与外星侵略者之间的决战,外星生物Zerg的贪婪残暴,至今仍让人胆寒,尤其是铺天盖地、迅捷凶猛的Zergling,那半秒内就能把人体撕成碎片的利爪,现在仍是家庭主妇吓唬不听话小孩的首选。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之所以又忆苦思甜地回味起那场战争,是因为我的新邻居就亲身经历了那场战争,这几天每天晚上他都要到我家来描述他当年是如何奋勇杀敌,Zerg是如何的恐怖,进攻是多么的凶猛。

  作为陆战队员,给他留下最难以磨灭记忆的就是那些Zergling,Zergling是Zerg中的低级兵种,但它们总是在进攻中冲在最前面,它们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它们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杀戮,不在乎为什么,直到被敌人杀死。每次进攻中,它们以每秒钟十五米的速度扑向敌人,据说基因改进后的Zergling速度可达到每秒五十米,但没人见过这样的Zergling,因为没有人能够在见过这样的Zergling后还能活着回来。在Zergling迅捷无比的一扑中,利爪划过人体,再坚固的盔甲也抵挡不住这样的一扑,就连在战争后期新研制的新型盔甲,也只能顶住30%的攻击,因此,在那场战争中,无数年轻的战士死于Zergling的利爪之下,Zergling也成为陆战队员们心中最恐怖的阴影,因为他们在战争中,唯一可以清楚看到的危险,就是Zergling那凶残的眼睛。

  那是强者的眼睛。

  我的新邻居叫乔安,退役后成为一名警察,但看他的警衔却只是二级警司,这对于一个已经快四十岁的老兵来说似乎很不正常,我同学中当警察的都比他官大。他很乐于谈论关于二十年前的战争,我刚搬来一个星期,他几乎每晚都来讲战争的故事,直到他妻子喊他回去。出于礼貌,我和新婚的爱人总是恭敬地聆听他滔滔不绝的讲述,时而配合他惊险的情节发出惊呼,时而为他又一个牺牲于Zergling爪下的战友表示哀悼,一直等到他被叫走,才可以放肆地打出忍了三个小时的哈欠,与爱妻相视一笑。我们没有经历那个时代,所以虽然很敬佩他,但也觉得没有必要整日接受再教育。

  我和妻子用按揭的方式买下了这个有很大庭院的二层小楼,这样大的房子在战争前只有大款们才买得起,那场可怕的战争夺去了全球四分之三的生命,所以直到今天,仍有许多闲置的土地,加上这块地皮靠近原来投放核弹的辐射区,所以地价就更便宜些,连我这样的公司职员也可以承受,我们一直希望在婚后能有一个大一些的房子,她可以种花,我可以养猫养狗。也就是在上星期我去警局给我新买的狼狗波比办基因安全证明的时候认识了乔安,得知他们家就住在我家隔壁的小楼里,我们只隔一道篱笆墙。

  今天我下班回来,天已经渐黑,按惯例这时乔安一定已经在我家客厅里开讲了,但进了门才发现只有妻子一个人在看电视,我很纳闷:“咦,今天他怎么没来?”

  妻也不知道:“也许是讲累了吧。”

  我们相视一笑,终于可以安静一个晚上。于是我们一起弄了点儿吃的,又去院子里喂波比。

  在院子里,波比一直冲着乔安家狂吠,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家所有的灯都亮着,隐约传出瓷器打碎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有乔安的怒吼声。我一惊,难道出事了?我知道当警察很容易得罪人,也会有人找上门来闹事,媒体上也经常报道警察遭报复的事,我来不及多想,回房拿了柄猎枪,冲出门去。妻见状很惊异:“喂,你干什么!”我边跑边扭头喊:“乔安家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身后传来妻子的应和以及金属碰击的声音。

  乔安家与我家户型一样,乔安的怒吼声从楼上卧室中传来,中间还夹杂着他妻子的叫喊声和杂物摔碎的巨响,场面似乎极为混乱,听不清尽喊些什么,我估计歹徒不止一个,否则不可能发出如此嘈杂的声音,我奔上楼梯,一边压上几发子弹,心中暗想,这回轮到我当英雄了,乔安,你一定要顶住!

  到了卧室门口,这时听清乔安妻子凄厉地喊了一句:“老乔你要挺住啊老乔,我不能没有你……”我心头一凉:难道乔安他已经遇难了?不能再多想了,得赶快抓住凶手!于是,我抖擞精神,豪气盖天,一脚揣开卧室门,一个漂亮的鱼跃前滚翻冲到卧室内,举枪大喊:“都不许动!”

  还没等我从前滚翻的眩晕中看清房间里的情况,突然觉得手腕一麻,接着手里的枪就飞到了天花板,紧跟着我的手被拧到了身后,一股疼痛直彻全身,我被制住了。

  这时我才冷静地分析了局势,恨自己早就该想到,连乔安这样的战斗英雄、二级警司都应付不了这些歹徒,我区区一个小知识分子,怎么能这样只凭一时义气,贸然出手呢?哎,追悔莫及。

  谁想到正在这时门外爱妻又挥着菜刀冲了进来:“老公你没事吧?”

  眼前身影一晃,不知怎的,转眼间菜刀呼的飞了出去,直直地插在对面的墙壁上,竟没入墙中两寸有余!

  混乱中传来乔安的一声大吼:“米莉!别伤着他们,是隔壁邻居!”

  身后抓我的手松开了,我站起身,扶起呆坐在地上的妻子,才来得及看屋中的情形,原来制住我们的是一个中年女子,又瘦又高,面庞清秀。乔安四肢被捆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屋中已经没有完整的器皿,乔安又扭曲了几下,才艰难地说出来:“她是我老婆。”

  噢……我与妻子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我尴尬地说:“我听见……你们家吵的厉害,以为出什么事了……”

  乔安的妻子歉疚地看了我们一眼,示意我们别出声,她走到床前,从床边的小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箱子,箱上涂有军用的迷彩,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象水枪一样的东西,又从箱底的一排排小玻璃瓶中拿出一个,放到水枪的枪头,那个玻璃瓶立刻神奇地吸附在上面,她把枪口对准了乔安。

  我们都被这景象惊呆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这时,乔安愤怒地在床上翻腾:“你还在等什么!快!快!”

  乔安的妻子痛苦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噗——

  “Oh,Yeah~”

  乔安停止了扭曲,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秒钟后又睁了开来,眼神精光四射,与刚才判若两人,他看了看自己被捆住的双手,轻蔑地一笑,双手一抖,竟轻松地将绳子扯断了,他刚想起身坐起,他的妻子按住了他,眼神中命令他不许动,乔安轻轻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坚持,安静地躺了下来,他妻子又取出一个普通的注射器,给他打了一针,过了一会儿,乔安酣酣地睡去。

  乔安的妻子又看了他几分钟,确认他已睡着,转身向我们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跟她走,我与妻子互相看看,拾起猎枪,拔下菜刀,跟她到了楼下的客厅。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受惊了。”她愧疚地望着我们。

  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话,她说话语速很快,吐字清晰,显得很利落。

  我迟疑地问:“乔安,乔警官他没事吧?”

  “都是邻居,叫他老乔好了,我叫米莉。”她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没事就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冲妻子使了个眼色,于是我们一起起身告辞。

  米莉并没有留我们的意思,送到门口,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哦,老乔他,他只是有病。”

  妻子得体地对她说:“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别客气了。”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回到家里,妻子问我:“你说乔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朝他家的方向看了看,小声说:“他吸毒。”

  第二天晚上,乔安又准时精神抖擞地来到我家继续讲述战地日记,我对昨天的事情也是闭口不提,认真地聆听他的教诲,只是抽空问了一下她妻子以前是干什么的,他不无骄傲地说是陆战队护士,我只从书上听说在对Zerg的战争中,为了减少伤亡,在每个陆战队小队都配备有若干名护士,她们也都亲临战场,怪不得他妻子的功夫如此了得。乔安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他是如何与他妻子在战争中相识相爱,以及在碉堡中举行的简易的婚礼,讲到这里,他喜形于色,开始不停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那碉堡,是合金铸出来的,一次成型,结实着呢,连钉子都钉不了,没办法,我们只好把U-238的子弹壳用铁丝穿起来,在碉堡里转几圈,算是彩灯吧,衬着碉堡的金属墙,也挺浪漫的,那时候不象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么好的条件,那时候谁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呢,总算能和自己爱的女人结婚,死了也值了,那时候米莉是全团最漂亮的护士,我们结婚,把战友们羡慕得不得了,都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将来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那时我就说,将来如果有个儿子,我就送他去读书,再也不当兵了,再也不用看到那些该死的Zergling。我的父母也都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这时米莉突然在隔壁院子里喊他,他有些不悦:“等会儿,我正讲我们结婚呢!”

  米莉在那边大喊,让他赶快回去。

  我看此情形,就说:“要不你忙你的,我改天再听。”

  他挥了挥手:“别理她,我,我说到哪了?”

  我刚想说,抬头却发现米莉已站在门口,满脸怒容。

  我虽然也是被动接听,但毕竟是在听他们的隐私,所以心中有愧,赶紧站起来陪笑:“米莉,那个……”

  她并不答话,上来拉起乔安就往外拖:“死东西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来个新邻居你就说一遍有什么好说的……”

  乔安一把甩开她:“我说说怎么了,我说说怎么了?!越来越出息了,还不让说了?……”

  米莉又拖住她:“要说回家说去,别在外人面前丢脸。走!”

  乔安不耐烦地推开她:“丢脸?丢什么脸?!老子打仗连命都不要了,有什么丢脸的?”

  米莉扯着他袖子,声音有些颤抖:“老乔,我求你了,别说了,咱们回家吧,好不?”

  乔安一瞪眼睛:“今天我非说不可!我看谁能拦着我!每次我一说这事儿你就拦着,怕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不是,老乔,”米莉带着哭音,“我,我是怕你受刺激,这么多年了……”

  “刺激什么?笑话,受刺激?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刺激得了我?!我怕受刺激,我受的刺激还少吗?我怕刺激……”

  我看到他们的情绪都有些激动,赶紧出来打圆场:“老乔,算了算了,改天再说吧。”

  一直躲在厨房装着做饭的妻子这时也出来劝米莉:“嫂子,我们也知道老乔性格直爽,有空你们一起来我家聊。老乔啊,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家吧啊。”

  啪!

  乔安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今天我非说不可,我看谁敢拦我!”

  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象雕塑一样凝固了。

  乔安慢慢地坐了下来,目光穿越时空,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晚上。

  那是在战争后期,在盟军决定发动代号为“杰迪归来”的大反攻的前一天晚上,“杰迪归来”是二十世纪一部著名科幻电影《星球大战》中的一部,在这部影片中,反抗军发动反攻,摧毁了邪恶的帝国,取得了胜利,指挥部也希望籍此战役,消灭Zerg的主力部队,结束在地球本土的战争。为此做了周密部署,集中了全部精锐战斗力,调集了包括核弹和无敌舰队在内的所有先进武器,总兵力达到一千四百万,准备发动大反攻,胜利的曙光已经显现,人们终于有希望看到和平的影子,在这种背景下,位于西部侧翼集团军的乔安与相爱三年、共同出生入死三年的女友米莉决定举行婚礼。他们的婚礼在阵地前的一个碉堡里举行,为了表示隆重,战友们特地让出了隐形特种兵的专用防辐射碉堡,这是阵地上最漂亮的建筑,美中不足的是它只能容纳四个人。乔安的父母也赶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乔安的父亲是一个火焰兵班长,母亲是一位战地记者,由于碉堡只能容四个人,所以只有乔安的父亲和神父进了碉堡,她的母亲就在外面,四处打量着儿子与丈夫共同战斗的地方,那天晚上天空皎洁无月,星空万里,一对新人在神父的主持下洋溢在幸福的喜悦之中。

  天边,依稀可见漫天浓云缓缓飘来。所有人都羡慕地祝福着碉堡中的新人,也梦想着自己的将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最残酷的噩梦即将降临。

  随着急促的警报,一队例行的巡逻队发现防线内有人已经被Zerg寄生,是Zerg中的Queen把寄生虫悄无声息地寄生到人体内,被寄生的人成为Zerg的间谍,Zerg会清楚地看到所有他走过的地方,现在,也许所有防线都已暴露在Zerg的面前,必须赶快找到被寄生的人,防止他继续为Zerg指示目标,经过探测,很快被寄生的人找到了,竟是乔安的母亲!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主基地旁边的卫星监测中心被炸成了碎片,这意味着将无法探测Zerg的潜行者,而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潜行者进入防线将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毛孔都骤然放大,必须赶快处理被寄生的人,Zerg随时会来。

  通常被Zerg寄生并不难解决,只需由护士给他注射一针疫苗就可以解除寄生,杀死寄生虫,这对人体的健康并没有影响,但在特殊情况下,根据军事条例,如果情况紧急,也可以直接杀死被寄生的人,这是为了整个部队的安全,并不会送到军事法庭审判。现在,大家明知情况紧急,但谁也不忍杀害新郎的母亲,只有焦急地等待护士的到来。

  就在这时,满天的星光不见了,由于没有卫星监测,大家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只有防空导弹在盲目地向天发射。导弹的曳光划破长空,照亮了天空中漂浮的浓云,所有人都看到了,天哪,那根本不是云,而是成千上万的Overlord——Zerg的空中运输部队!而根据经验,每只庞大的Overlord至少携带有八百只Zergling、五百只刺蛇和二百只潜行者!如果它们在防线内着陆,五百公里长的防线将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而Zerg之所以敢于在防线内着陆就是因为防线内的被寄生的人正在为它们指引着方向!

  不能再犹豫了!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乔安的父亲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抓起火焰喷射器冲出碉堡,与此同时,一百米外,防疫组的护士们已经拿着疫苗跑来了,乔安的父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面对不知所措的母亲,按下了手中的火焰喷射器……

  Zerg失去了指示方向的间谍,在导弹塔猛烈的攻击下,只好把部队空降到防线的外围,铺天盖地的Zergling、刺蛇、潜行者、飞龙、巨象……扬起几丈高的尘土向防线扑来,比万马奔腾更宏大百倍的轰鸣震耳欲聋,大地都在颤抖,这是规模空前的夜袭,Zerg动用了它的精锐,在进攻队伍中,冲在最前面的,就是传说每秒速度可达五十米的超级Zergling,碉堡中的人们惊恐地看到了Zergling那贪婪恐怖的眼睛。

  坦克支了起来,炮弹组成一道密集的火墙,愤怒地倾泻在阵地前1500米外的Zerg群中,暂时阻挡了Zerg进攻的狂潮,所有人都在暗自庆幸,因为如果再晚几秒钟,如果Zerg在防线内登陆,那现在大家早已成为尸骨无存的碎块儿,同时大家也深知,现有的防线抵挡不住如此规模的攻击,尤其是在失去了卫星监测之后,无法发现Zerg的潜行者,一旦潜行者靠近,防线即告崩溃,大家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唯一的希望只有用战术核弹,但这样,也意味着在防辐射碉堡以外的所有人都将死去。

  乔安的父亲静静地跪在妻子的遗体前,泪流满面,整个战场炮声震耳,杀声震天,但只有他,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充而不闻,对于他来说,这里只有他死去的妻子,仅此而已。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想再听妻子说一句哪怕最平常的话语,当然,他也听不到特种兵们此起彼伏的发射核弹警报:“Nuclear launch detected”……

  乔安在碉堡里早已呆若木鸡,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毫无准备,母亲暴露了防线,父亲挽救了防线,而自己的心理,却已经没有了防线,他无法从噩梦中惊醒,无法面对现实,在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五岁时,父母一起带他去动物园中的情景:那天也象今天这么晴朗,他兴高采烈地吃着父亲给他买的冰淇淋,牵着母亲的手,一起去看河马、大象、长颈鹿……还有Zergling……不对,那时候还没有Zergling,也不对,为什么动物园里到处都是Zergling,铺天盖地的Zergling,他能看清他们那贪婪恐怖的眼睛……

  “核弹就要爆炸了!”米莉从呆立中猛醒,透过碉堡的观察窗,她看到乔安的父亲仍跪在外面的尸体旁,不能再失去父亲!这个信念支持着她冲向门口,拉开门想把父亲救回碉堡,可门刚打开就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那是一双贪婪恐怖的眼睛,她本能地向后一闪,这时只觉得眼前忽然变得很亮,亮得纯洁无暇,亮得让人觉得心里很静,亮得让人觉得好象来到了天堂……

  米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后方的医院里,医生们告诉她她受了轻微的核辐射,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停了一会儿,医生又委婉地告诉她这辈子都不能要孩子了。米莉只是问自己丈夫怎么样,医生说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受了些惊吓,医生还说在那场战斗中无意间摧毁了Zerg的王牌劲旅,那是Zerg女王亲自指挥的突袭,部队全部是近卫军,在二十四枚战术核弹的轰击下全军覆灭,包括女王本人,是这场战斗使战争得以提前结束,虽然在此后追歼Zerg残余部队又花了两年时间,但胜负已分。假如Zerg的部队早到五秒钟,这个地球恐怕就要变成Zerg的孵卵池了。

  在这场战斗中,乔安失去了父亲、母亲和孩子,得到的只是对Zerg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乔安讲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强壮的男人,竟哭得如此伤心。

  我看了看妻子,我们都许久没有说话。

  也许该诅咒的,只有该死的Zerg和该死的战争。

  米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哭得更加伤心起来,米莉只好架起他回去,临别前又复杂地看了我们一眼。

  乔安突然转过头,停止了哭声,神秘地冲我们说:“你们信不信,Zerg还会回来的,它们会回来为它们的女王报仇,杀光你们所有的人,鸡犬不留!”

  “别说了,走吧。”米莉架着他离去,只有乔安“它们一定会回来”的叫喊声流荡在夜空中,越飘越远。

  我们坐下来,一晚上心情都很郁闷,只希望悲剧不会重演。

  后来的日子,乔安来我家的日子少了,但只要来,肯定还是关于Zergling的话题,渐渐地,我与别的街坊邻居熟了,知道他们也都听过乔安讲故事,并知道乔安在任警官后因为脾气暴躁不定,所以一直得不到升迁,更重要的是,八年前,在追捕一名疑犯中,他坚持认为这名疑犯被Zerg寄生了,所以违反条例开枪击毙了这名疑犯,因此被调到动物基因安全检疫部门,不再起用,他脾气暴躁,大家都很怕他,同时也很同情他,觉得他是战争的受害者,象他这样的受害者还有千千万万,没人说得清他们的付出是否值得。

  有时妻子也会问我,如果是我,会不会杀死被寄生的妻子,我说我会对寄生虫说:“我限你五秒钟之内从我面前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但内心中,我深知,乔安的父亲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需要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后来,时间长了,我发现每隔一个月,乔安都会疯狂一次,每次都是米莉把他捆到床上,然后给他打那一水枪,再打一针镇静剂。我出于好奇,询问别人原由,别人告诉我,这是战争中滥用兴奋剂引起的,为了增加战斗力,克服对Zergling的恐惧,军队在战争后期广泛地使用兴奋剂,其实就是毒品,久之成瘾,终身难戒,必须不停地用兴奋剂维持,无论增加剂量还是减少剂量都将严重地威胁生命,这已经成为战后的一个顽疾,为此政府除了每月无偿供应给老兵们兴奋剂外,还给予相当丰厚的补偿,也算对老兵们的一点安慰,当然,这些是不会写入教科书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寒来暑往,转眼间,我们搬到新家已经一年了。我养的宠物队伍也一天天壮大,已经有了二只狗、三只猫和十几只鸡,院子里热闹非凡,邻居们也常来玩猫弄狗,追兔撵鸡,日子如田园诗般美丽,偶尔乔安来讲讲革命历史,也为生活凭添了许多色彩。

  近来几天天气总是很奇怪,经常有很强烈的闪电,交织在黑暗的夜空中,照亮空阔的大地。在我们小镇东边不到三公里,就是当年投放过核弹的一个战场,我不知道是不是乔安父母战死的地方,我对历史并不深究,也就不详尽考据一切的由来,我只知道在那边方圆五百平方公里以内,都是禁止进入的,因为那里的辐射要到二千万年以后才能完全解除。深夜里,我透过卧室的窗棂,就可以依稀望到那边起伏的连山,和在闪电中被照亮的诡异的浓云,就象夜袭的Overlord,让人不寒而栗,也许在那里,有无数个战死的灵魂与Zergling的残骸一起放声哭泣。

  这天晚上,依旧电闪雷鸣,乔安来我家闲坐,看着外面的闪电,他显得坐立不安,我喝了一口咖啡,问他:“老乔,这里以前秋天也有这么多闪电吗?”

  他震了一下,半晌答道:“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地说,“我有一种预感,一种预感……”

  我把咖啡放到茶几上:“什么预感?”

  他低下头,没有马上回答,在又抬头时,似乎无意中看到了什么,紧接着他的眼睛突然放大,眼神中充满了惊异和恐惧,浑身都在颤抖。我不知道什么能让一个警察如此害怕,于是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啊!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看到茶几上的两个咖啡杯正在不停地跳动,并缓缓地朝门口的方向移动,再看房间里,所有小件物品都在向那个方向整齐地移动,就象生产线上的罐头,我们马上朝门口望去,那是辐射区的方向,那里的闪电更加频繁,天空被照得雪亮,天空中,有浓云在翻滚。

  “是Zerg!Zerg回来了!Zerg!我就知道它们一定会回来的!我早就说过它们一定会回来的!Zerg回来了!!!”

  乔安疯狂地跳起来,颤抖着指着那个方向,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我不知所措,我觉得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肯定比我在这方面更有判断力,我也惊恐地望着那个方向,这时,爱人闻声从楼上下来,看到屋中的景象,看到我们惊恐万状的样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随着一阵兹兹的电流声,房间里突然漆黑一片,停电了。

  顿时,屋子里小件物品移动的碰撞声、乔安疯狂的叫喊声、妻子惊吓的哭声与屋外的闪电声、雷声、鸡鸣狗吠声、米莉在隔壁呼唤丈夫的喊声以及镇上其他居民的惊呼声交织成一片,嘈杂而且混乱到了极点。

  我紧紧抱住妻子,心中不知该求哪位真神来保佑才好,难道二十年后,还要再经历那残酷的战争?这时才能体会一个生命的个体在浩瀚的洪流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这时才能知道在科技与物质包裹下的妄自尊大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是多么的脆弱,这时才能理解怎样珍惜幸福和平的生活都是永无止境的境界,当幸福在手中流逝,你也许并未感到它的弥足珍贵,当噩梦来临,才想到春江水暖的香甜……

  忽然,远方不停闪耀的闪电在一瞬间强度放大了无数倍,天空亮如白昼,又在一瞬间暗了下来,越来越暗,直到什么都再也看不见。

  黑暗笼罩了大地。

  所有声音都随之渐渐静了下来,终于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陷入一片死寂。

  狗轻轻地吠了两声,也不再叫唤。

  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大家都直接或间接地领教过Zerg的凶残,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听过乔安的演讲,Zerg就象噩梦,尽管害怕它,但总觉得它还是会降临。

  几分钟之后,恢复了电力。外面传来军方隐形战斗机和探测球划破夜空的轰鸣。

  乔安软软地瘫坐在沙发上,浑身象散了架。

  我与妻子也坐了下来,无助地看着乔安,对于战争,我们一点经验都没有。

  乔安瑟缩起身子,喃喃地说:“Zerg,Zerg回来了,我知道它们一定会回来,它杀了我的父母,它们还会回来杀我,杀米莉,杀你们所有的人,你们所有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这时,米莉推门进来:“老乔你在啊,你怎么了老乔?你看看你,又是这个样子,咱们回去吧。”她走到乔安面前,探手架起乔安,向他家走去。乔安仍不停地说:“它们回来了,我知道是它们,是它们……”米莉架着他,一边慈爱地抚摩着乔安的后背,不断地小声安慰着丈夫,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我们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无法描述乔安到底是不幸还是幸福,他们到底是不幸还是幸福,每个人到底是不幸还是幸福。也许永远没人能下一个准确的定义。虽然现在或许Zerg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或许明天清晨所有人就会残遭屠戮,但至少现在我们都平安无事,对于现在来说,我们就是幸福的。

  在这一夜里,我们彼此守望,从我们当初刚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回忆,回味着每一寸美好的光阴,直到昏昏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镇上没有人准备逃跑,尽管整个晚上夜空中都充斥着乔安愤怒的哀鸣和警告,但大家谁都没有离开这个反常的地方,也许是大家并不相信乔安,并不相信Zerg又重新回来,也许是大家对于还没有发生的危险,都存有侥幸的心理,并不相信一定会有什么危险发生。这是人类的通病,很多时候,当大家都平安无事的时候,都懒于去做防范危险的准备,就算有人警告也并不在乎,直到危险真的发生才后悔莫及,另外人们也都很虚荣,如果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就匆忙逃跑,会被别人笑话,因此宁愿等到危险真正降临再与大家一起混乱地逃窜。

  我们也一样,尽管乔安说的很玄,但毕竟没有一个人逃难,我们为什么要跑呢?我们期待着官方的消息,等政府通知疏散再逃也不迟。

  睡梦中,我梦到了漫山遍野的Zergling,它们都有一双红色的贪婪残暴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紧打开电视,收看七点的新闻,《热点访谈》节目的记者昨夜与军方一起参加了侦察行动,他们都穿着防辐射的装甲在现场进行报道,那是在辐射区的一个山谷中,那儿就是昨晚闪电最强烈的地方,军方的研究人员用精密的仪器在现场测试着各项指标,方圆五公里之内都被探测球上的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最后得出结论,首先排除了群众普遍关心的Zerg已经重新回来的可能,在演播室里,几位权威的专家分别发表了各自的看法,他们十分肯定地否定了Zerg的存在,在与Zerg长达八年的战争中,人类已经熟知Zerg的习性,它们必须至少有一个生长在紫色胶状粘稠物质上的孵化基地,就算是最初的基地其胶状物质的面积也至少在五平方公里以上,Zerg必须凭借这些胶状的恶心东西来孵化和升级其建筑,这是它们生存的根源,是唯一能供给养料的土壤,凭借它们,Zerg可以孵化出数以千万计的各种兵种,在二十八年前,人类就是忽略了最先出现在美国俄亥俄州沙漠的那一片胶状物而导致了长达八年的浩劫,当时只是认为那是某公司非法倾倒的工业废料而忙于调查是哪个公司所为,因此在战争结束后,是否有胶状物就成为是否有Zerg的判断依据。在昨晚,出于对Zerg的敏感,军方首先调集了七颗卫星对这一地区做了地毯式的扫描,未发现任何胶体,也未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专家指出,这一地区近来出现的异常天气实际上是由于全球家庭目前正普遍使用的一种垃圾处理机其排放的氟化物会破坏大气中的成分平衡,从而导致气候异常,专家称之为“皮尔巴诺现象”,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又一警告,建议大家不要再使用该品牌垃圾处理机,而选用已经通过了绿色环保认证的“爱神”牌垃圾处理机,她系出名门,品质卓越,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们甚至为昨晚的怯懦表现而感到后悔,其实我们都是受乔安的毒害太深,受他思维定势的影响太重,仔细想来,其实他的判断总是错误百出,天知道我们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瞧他老婆就根本不相信他,米莉一直那么镇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事实上她从来都是那么镇静,好象早已看破红尘,她昨晚看到我们抱头痛哭的惨象,心中一定很瞧不起我们,我们渐渐把责任怪罪到乔安头上,是他让我们丢了面子。我豪气干云地说:“就算Zerg来了又怎么样?大丈夫要活得轰轰烈烈,大不了是个死,就算我倒下,身边也一定有一千只Zergling的尸体为我陪葬!”

  爱妻无限崇拜地望着我:“老公,你真伟大!”

  我顶天立地地站在饭厅中:“如果再发生战争,我一定投笔从戎,马革裹尸,杀它个天昏地暗!”

  爱妻幸福地望了我一会儿,说:“先去把碗洗了,再去喂猫喂狗,临走前把客厅的地板拖一下。”

  在办公室里,同事们谈论的也都是昨晚的话题,大家都对Zerg嗤之以鼻,继而又对家中垃圾处理机的质量表示忧虑,女同事们又抽空评论了一下早新闻中女主持人今天的服装和发型,并对大家共同关心的物价和收入问题发表了各自的看法,气氛热烈祥和;男同事们则又把话题绕到Zerg上来,年轻的都认为如果自己参加当年的战争那么战争绝对不会持续八年之久,保守的也估计自己只要有一支高尔夫球杆就足以对付五只以上的成年Zergling,上了年纪的都觉得当时政府处理问题过于拖泥带水,如果自己当年是领导人的话早就当机立断挥师百万流血千里……大家的讨论十分热烈,直到经理开会回来才恢复了井然有序的工作状态。

  晚上,为了躲开乔安,我和妻子一起去看电影,为了表示对Zerg的不屑我专门挑了一部二十世纪的电影《星河战队》,与男女主角一起疯狂地屠杀异形生物,畅快淋漓,之后又兴犹未尽地去虚拟游戏场玩反映人类与Zerg战争的游戏《星际争霸》,受乔安的影响我开始喜欢玩这一类游戏。我们一起指挥着人类的军队挡住了Zerg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攻击,Zergling的尸体堆积如山,在屠杀它们时心中有一种快感,平心而论,我觉得那并不是保卫地球、保卫人类的骄傲,而是发自本性的一种东西,无法形容。游戏的最后,我们的军队攻克了Zerg最后一个基地,陆战队员、火焰兵、坦克、机器人、特种兵还有天上的战机蜂拥而入,就象二次大战中苏军攻进了柏林。我们的士兵杀掉了所有反抗和不反抗的敌人,不带半点怜悯。最后,把剩下的唯一一只Zergling团团包围在一个山坳里,成千上万的部队耀武扬威地盯着这只渺小的Zergling,并不急于杀它,这是完全属于胜利者的游戏,人类就是这样,当打不过敌人时会恐惧,会逃跑,会跪下求饶,但一旦稳操胜券便马上趾高气扬,尽情地折磨手中的玩物。那个Zergling焦躁而恐惧地望着四周人山人海的军队,不知所措地用受伤的利爪刨着身下的土地,它那双小绿眼儿此时也毫无贪婪残暴可言,倒更象屠宰场里等着挨刀的小猪。我趾高气扬地从旗舰上下来,将部队交给妻子指挥,自己穿过人群,向那头小猪走去,我所过之处,士兵迅速分开为我让路,并向我敬礼,这更加助长了我的傲气,我从一个陆战队员手中拿过一支枪,又潇洒地推进了一梭U-238子弹的弹夹,继续朝那个Zergling走去,我要亲手杀了它。在士兵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我一边走一边用优美的姿势拉开枪栓,打开保险,并向士兵们挥手致意,我们越来越近,我边走边开始向它瞄准,我知道U-238子弹会在一瞬间结束它罪恶的一生,它浑身瑟瑟发抖,无助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我很满意,这就是我要的效果,我回头向远处的妻子招手示意我们的胜利,然后转身准备一枪一枪地打死它。

  然而我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它不见了,在一瞬间象蒸发一样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我感到一阵凉意,因为我毫无思想准备,当稳操胜券的人突然发现局势不妙时,会迸发更大的恐惧。但这恐惧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我知道它在哪里,我想起来Zergling和其它许多Zerg生物一样,具有潜伏到地下的能力,它一定是潜到地下了,只要我调一个探测球来,就能找到它。于是我扭头去点击离我最近的一个探测球……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地面向我扑来,士兵们发出惊呼,很多士兵举枪向我身后开火,我倒在地上的时候,依稀看到了身后,在我身后,那只Zergling被乱枪打得血肉横飞,只有一双红色的眼睛,透出贪婪与残暴。

  那是强者的眼睛。

  我忘记了,它是一只Zergling,而且也许是一只超级Zergling,它在一瞬间钻出地面,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扑向我,把我撕碎。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空中浮现出几个飘渺的字母:\"You failed to achieve victory!"

  游戏结束了,回家的路上,妻子看着垂头丧气的我,说:“怎么样,还逞能不逞了?”

  我说:“不逞了。”

  她戳了我一下:“上次玩《盟军敢死队》时你就是这样,我说用夹子,你非得用刀子,结果被德国兵抓住了吧?”

  我说:“抓住了。”

  “那你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当然……”我冲她做了一个鬼脸,“不听。”

  她娇嗔地挽住我的胳臂,把头倚到我的肩膀上:“你呀,要不是因为那只是游戏,如果是真的,你早就死了几百回了,我才不要嫁给你。”

  我刚想答话,抬头一看,到家了。

  看看乔安的家,所有的灯都灭了,看来他们都已睡下,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月光皎洁。

  我扭头对妻子说:“如果不是出去Happy,恐怕到现在老乔还在说Zerg呢!”

  妻子说:“就你喜欢听,我可每次都躲到楼上去。”

  我冤枉地说:“谁喜欢听啊?听他说还不如去玩游戏呢,游戏里不比他讲的生动?”

  “那你还听得津津有味的。”

  “我那不是碍着面子吗,”我掏出钥匙打开院门,“我也是逢场作戏,大家都是邻居嘛,其实我才不信Zerg还会回来,鬼才会相……”

  我们两个都惊愕地站住了,因为我从未想到会有眼前这样的景象,就算我想破一百个脑袋,也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我们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们之所以如此惊异,是因为我们看到乔安穿着陆战队员的盔甲,蹲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以一个半人高的大花盆为掩体,手中紧握着枪,目不转睛地瞄准着我家屋子的方向,除了手指略有些发抖之外,全身一动不动。

  如果单看到这个情景,我们大概只会惊讶十秒钟,因为我们知道乔安一贯神经兮兮的,做出这样的举动倒也不足为奇。

  真正让我们惊愕不已的是在乔安的身后不到半米,乔安的妻子米莉,竟也穿着全套的陆战队护士的白色盔甲,手中拿着一个形状很怪的武器,蹲在地上紧张地盯着我家的房子,手指竟在剧烈地颤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沉重的呼吸!

  在我们的印象中,乔安固然经常一惊一乍,但她的妻子米莉却永远都是那样的镇静自若,从未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也许在战场上作为护士已经对一切都感到麻木,也许是她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宠辱不惊,总之自从我们认识以来,就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的样子,而且她现在是一名教师,她根本没有必要穿战时的盔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不知道会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能让他们夫妻俩紧张成这个样子,什么特别的事情能让米莉紧张成这个样子!

  我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定下神来,走上去轻轻拍了拍米莉,小声问:“怎……”

  还没等我说出“怎”字,他俩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同时转过身来,乔安的枪口马上对准了我,我从未想到他举枪的动作会有这样的迅速,只是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嗒嗒嗒……”子弹贴着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子弹划过空气的气流,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乔安,乔安他竟然向我开枪!

  我惊魂未定,听见妻子在大声冲他吼:“乔安!你疯了吗!”

  这时,他们已经看清了我们,米莉一把拉过妻子,把她拉蹲下来,同时按住她的嘴,乔安也在拼命地向我示意,让我蹲下来别出声。我只好蹲下,米莉也慢慢放开妻子,不住地示意她安静。然后又紧张地转身继续盯着屋里。

  我按捺不住,小声问他们:“到底怎么了?”

  他们谁都没理睬我,只是专注地瞄准着屋里,如临大敌。

  沉默了五分钟,突然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两辆警车在门口急刹车,同时闯进七八个警察,他们都拿着枪,看到我们,他们楞了一下,继而问到:“没事吧?有人报警说听见枪声。”

  乔安夫妇不予理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我对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并示意他们蹲下。

  他们互相看了看,于是一起蹲下来,为守的小声问我:“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小声说:“不知道。”

  警察们勃然变色,但看着乔安他们的样子也不敢贸然发作,只是又向前凑了凑,蹲在乔安身旁:“乔警司,希望你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由我们来处理,我们是刑警。”他专门着重拉长了“刑警”二字的语调,因为乔安虽然是二级警司,论警衔比这几个警察高些,但他只是负责动物基因安全的警察,在警界地位最低,而且大家都知道他错杀疑犯的事,知道他已经没有升迁的可能,所以平时就很瞧不起他。

  “刑警,”乔安知道他的意思,忍不住反唇相讥,小声说,“这里只需要陆战队员,警察顶个屁用!”

  “你!”刑警们勃然大怒,刷的全站了起来,大声道,“我们在执行公务,有权对你们进行调查,我现在要求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虽然站在乔安一边,但对于他的问题,也同样想知道答案。

  乔安没理他们,仍专注地瞄准着房子,米莉一边不停地示意他们赶快蹲下,一边小声说:“屋子里有Zerg!”

  她的声音很小,但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Zerg!

  警察们马上蹲了下来,我也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不争气地颤抖起来,心中一直怀疑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就知道只有Zerg能让他们如此紧张,但仍然不情愿相信Zerg就在我的房子里,我招谁惹谁了?仅仅是因为我晚上玩了《星际争霸》的游戏吗?妻子紧握住我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埋怨。

  警察们小声耳语了几句,又全都站了起来:“不可能,军方已经证实不可能有Zerg,现在我们依法对这个房子进行搜查,希望你们配合我们执行公务,不要妨碍我们执法。”

  说着,瞪了乔安一眼,不等他说什么,几个人打开保险,训练有素地互相掩护着冲进屋去。

  乔安和米莉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已经来不及阻止,只有更加紧张地瞄准着屋中。

  乔安不停的小声说:“他们完了!他们不是Zerg的对手,他们完了……”

  我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握紧对方的手,直直地看着屋子。

  其实屋中原来关着灯,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现在,屋中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又传来一阵鸡飞猫叫的声音,最后二楼的灯也都亮了起来。突然,二楼卧室的窗户呼地打开,乔安赶紧瞄准了窗口,却见一个警察从窗口探出头来,向我们招手:“上来吧,没事!”

  我看了看乔安他们,拉妻子站了起来。

  乔安仍然举着枪,依然望着屋中,异常沉静地说:“老邻居,相信我。”

  米莉也坚定地冲我们点了点头。

  我疑惑地望着我熟悉的屋子,又犹豫地看着他们,妻子在我的身后,死死地拉住了我。

  这时,警察们已经收起了枪走了出来,乔安这时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把枪瞄准了警察出来的方向,看样子他随时会开枪。

  我又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警察背后突然跳出一个什么,把警察撕成随片。

  但直到警察们走到我们面前,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警察们嘲笑地斜视着乔安,并不说话,也不在乎乔安的枪口指着他们,径自向警车走去,经过我身边时,一个警察对我说:“你可以回家睡觉了。”顿了一下,他又看着乔安接着说:“别整天和那些脑子有问题的人在一起,小心把自己也弄神经了。”

  我正要说点什么,突然他尖叫一声,低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胸部,只见从那里伸出一只长长的利爪,上面沾满了鲜血和内脏,在他背后,有一双透着贪婪和残忍的红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枪声大作。先是乔安的枪响了,接下来那几个警察也全都一边尖叫着一边掏枪射击,但那只Zergling已经不见了,也不知是钻到了地下还是跃到了空中,但不到一秒钟,马上又传来另一名警察的惨叫,眼前什么东西一晃,好几个警察同时倒下了,剩下的两个警察拔腿就往外跑,还没跑到警车前,就有一个影子跃到了他们前面,紧接着从他们背上探出两个长长的爪子……我看呆了,虽然我经常玩《星际争霸》的游戏,但我从未想到真正的Zergling动作竟是这样的迅猛,简直看不到它的身影,难怪乔安那么怕它们……我正想着,忽然发现警车前那双红色的眼睛正看着我,我们目光相交,我吓得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只见它粗壮狰狞的后褪猛的一弯,身子向后一缩,紧接着猛的向我扑来。那双眼睛越来越大……

  “啊!!!——”我恐惧地惊叫着,等待死神的降临。

  “老公,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老公?”

  妻子在旁边使劲摇着我的肩膀,我定下神来,发现自己安然无恙,警车早已经离去,只有乔安夫妇,还在紧张地注视着灯火通明的家中。

  我用力摇了摇头,确信自己不在梦中,但我感到由衷的恐怖。

  “真的会有Zerg吗?”妻子小声问我,“警察说过没事的。”

  我打了一个冷战,又看了看乔安,小声问:“真的会有Zerg吗?警察说过没事的。”

  乔安依旧不理我,保持着他准备射击的姿势,米莉转过身来,指着靠近篱笆墙的阴暗处,小声说:“你自己看吧。”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那边好象有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定睛一看,啊的一声有呼了出来。

  原来那里黑乎乎的东西,竟是我的两只狼狗波比和波罗的尸体!

  它们的死状十分惨烈,以至于我实在不忍描述,但有一点我要指出,它们都是极其凶猛的猎犬,而它们的死状,是在一击之下就被撕成了两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伤痕,甚至没有搏斗的痕迹,只有草坪上的草,向屋子的方向倒去。

  我感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失着热量和自信,从头顶到脚跟都冰冷刺骨,我不由自主地倒退着,恐怖的盯着屋子的方向,一直退到他们的身后,在这一瞬间,我才感觉到他们的形象是那样的高大,他们的见识是那么的英明,他们的盔甲是那样的威武,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勇敢,在他们身上,散发着救世主一样圣洁的光芒,尤其是乔安那魁伟坚毅的身躯,那誓杀强敌的气概,不仅让人油然而生崇敬之情,他一直是对的,其实只有他一直保持着清醒,虽然他一度被人们误解,甚至连她的结发妻子都曾对他表示怀疑,但最终证明,他是对的,那些欺世盗名的专家,那些妄自尊大的警察,还有那些随波逐流的世人,在他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我为自己曾经对他的怀疑表示羞愧,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一个真正身经百战的陆战队员与警察的区别,这种区别是本质上的。

  “晚上老乔来找你,发现波比它们……我们就一起……”米莉小声说。

  “什么都别说了,”我制止了她,“老乔,我们该怎么办?”

  乔安调整了一下姿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了它。”

  米莉向我们靠了靠,轻声道:“根据我们的经验,这应该是Zergling,而且不会超过两只,它们应该是探路的,它们不会单独来到地球,附近肯定有它们的一个基地,但规模应该是初级的,最多只有一个Zergling孵化池,不过千万不能小看它们,上次战争开始前刚发现胶状物质的时候,连初级基地都没有,只有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变成的蛹,只几天的工夫,就孵化出了千千万万只各种各样的Zerg。Zerg在初级的时候一般都要先孵化出几只Zergling来勘察周围的地形,保护基地和蛹,Zergling是一种群居的兵种,如果不是在初期决不会单独出现,就因为在初期,所以它尽可能不主动进攻,以免引起注意,它通常都是探路之后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基地发展起来后再与大部队汇合,发动集团冲锋。现在,它们就躲在你家里,而且决不会超过两只,因为我和乔安这样一个陆战队员加一个护士的战斗组合,最多只能应付两只Zergling,如果它们有两只以上,就绝对不会与我们僵持,早就发动进攻了。所以,现在要看谁更有耐性。这只有这一个门,只要我们守在这里,它就逃不掉。”

  妻子疑惑地问:“那刚才警察进去为什么没发现它们?”

  “它们肯定潜到了地下。”

  我又问:“那它们为什么不袭击警察?”

  “因为它们很狡猾,它们知道它们真正的敌人是我们,它们要保存体力,同时也不想暴露目标。它们确实很狡猾,可以为了整个基地的发展而暂时按捺自己进攻的欲望,其实Zergling根本不怕死,如果不是为了基地它早就扑向我们了。这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米莉盯着屋子,悠悠地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咽了一下吐沫,说:“我们好象应该先通知军方,让他们派部队来。”

  “我们早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可他们根本不信。”米莉盯着我家的每一扇窗户,“他们说,我们要是能找到一泡Zerg屎,他就把脑袋送给我当球踢。”

  “所以我们一定要杀掉这里的Zergling,拿事实给他们看。”一直一言不发的乔安插口道。

  “哦。”我回头看了看妻子,又咽了一口吐沫,对他们说:“那个,那你们在这儿吧,我们都没打过仗,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要不,要不我们先走一步?你看……”

  “不行!”米莉斩钉截铁地说,声音中充满军人的威仪,“你们得留下来帮我们!”

  我俩差点坐到地上,我痛苦万状地说:“我们怎么帮你们啊,我我我连《星际争霸》的游戏都没有玩过我怎么帮你啊,我现在路都不会走了我怎么帮你啊?你帮帮忙看在我们邻居一场你放了我们吧啊……”

  “你的任务很简单,”米莉打断我的唠叨,“我俩都走不开,你去我们的卧室,打开床头的柜子,里面有一个军用的小药箱,你去把它拿来交给我。”

  “是你给乔安打针的药箱吗?”我想起以前的情景。

  “那是兴奋剂,有了它我们完全能对付两只Zergling,僵局就打破了。”

  我考虑了一下,这个任务似乎还比较简单,于是问:“把药箱给你,我们就可以走了吧?”

  “对,快去吧。”她拍了我一下,“我们得尽快消灭它们,好让军方去寻找Zerg的基地。”

  我站起来,回头对妻子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不,我要一起去。”她拉住我的手站起来,恳求地望着我。

  我点了点头,拉着她慢慢退出院门,再转身向乔安家跑去。

  出了院门,马上感到心头的压抑减轻了许多,回头看看自家的房子,虽然灯火通明却狰狞可怖,再看乔安家,尽管一盏灯都没开但依然觉得温暖安全。我们快步跑进他家,打开必要的灯,跑上二楼卧室,推门把灯打开,里面很凌乱,我无暇顾及四周,径直跑到床边,拉开柜门,取出那个小箱子。

  我知道兴奋剂的威力,我知道一小瓶这样的东西对于Zergling来说就是致命的。

  妻子紧跟着我,催我赶快把它交给米莉。

  突然间,我想起了什么,我说:“我们还是应该报警,不能单靠他们两个。”我总觉得不太放心,虽然我知道他们身经百战,但想起Zergling的迅捷凶猛,仍然心有余悸。

  我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报警的电话:“喂,紧急情况,我家发现了Zerg!请马上派人来,情况紧急!”

  对方如临大敌:“请你马上报告你家的位置,说详细一点!”

  我详细地说出了我家的地址。心想,这回就好办了,警察们肯定会通知军方的。

  没想到他听了我说的地址后,长出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噢,你是乔安的邻居吧?刚才就有人报警,说你家乱糟糟的,还有人开枪,我们的刑警刚从你那儿回来,你当谁的邻居不好,非得当乔安的邻居?现在是不是也变神经了?赶紧睡觉吧你!”

  啪的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嘟囔着骂了他几句,无奈地冲妻子耸耸肩:“走吧,他们不相信。”

  我抱着医药箱,拉着妻子向楼下跑去。我知道打电话浪费了一些时间,怕乔安他们着急,就加快了脚步。这时,我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孤独,没有人相信我们,只有乔安和米莉在孤军奋战,只有他们是最可信赖的人,他们无私地帮助着我们,保护着我们,尽着军人的职责,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他们才好,但愿他们拿到兴奋剂,及早消灭Zergling,用Zergling的尸体向军方证实他们的正确,让那些不称职的警察们无地自容……

  我越跑越快,在楼梯通往客厅的拐弯处,我突然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力道之大让我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又撞倒了背后的妻子,我们一起狠狠地摔在楼梯边,摔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药箱也脱手落到地上。

  我哎呦哎呦地爬起来,又把妻子扶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她责怪我:“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我揉着腰和前胸:“我撞到什么东西了。”

  她抬头看了看,更加埋怨我:“哪有什么东西,还骗我!”

  我扭头看去,就是,这地方什么都没有,这只是一个拐角,没有家具,也没有柱子,甚至连一个相框都没有,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不可能撞上任何东西,除非是撞墙。

  可墙都在两侧,我大概不可能连墙都看不见。

  但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猛的撞上了一个东西,而且肯定是一个很大的东西,否则不可能把我撞倒。

  我睁大了眼睛,感到可怖。

  这是人本能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一个很大的危险离我很近很近,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退了几步,拾起地上的药箱,警惕地看着四周。

  妻子看我这样,也紧张起来,小声问:“怎么?”

  “我不知道,”我抱紧了药箱,“我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什么?”

  “我不知道。”

  霎时间,乔安的家中升腾起一种诡异的气氛,每一个家具,每一个电器,似乎都隐藏着一张狰狞的大口,随时会将我们吞下。

  这里到门口只有十几米远,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十几米,却成为令人窒息的死亡线,让我没有勇气穿越。

  我们都站在原地,不敢妄动。我惊恐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希望能发现一点线索。人类最害怕的,不是有形的敌人,而是看不见的危险,明明知道自己处于极其危险之中,却看不到敌人在哪里,想象不出敌人的样子,猜不出敌人会怎样折磨你,这才是最恐怖的事。

  但无论我怎样努力,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我简直绝望了,这时我想到了乔安,我知道他们一定能救我们,于是放声大呼:“乔安——救命——!!!”

  我喊得声嘶力竭,我相信他一定能听到。

  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客厅的地毯上有一块儿微微陷了下去,紧接着又有一块儿陷了下去,又很快恢复原状,就这样一下一下交替着,离我们越来越近。

  我的瞳孔陡然放大!我想起了某些科幻片中的情景:这是一个隐形的生物在接近我们!

  我本能地大叫:“快跑!!!”

  妻子楞了一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本能地向门外跑去,我从未见过她竟然能跑那么快。

  接下来发生了最不可思议的事,她跑到门口,突然腾空飞起,飞到了距地面大约一米五六的空中,向门外快速地飞去,并传来她的尖叫声和乔安与米莉的惊呼声。

  在一瞬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竟觉得她就是那隐藏的异形!

  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此刻我也已经本能地撒腿向门外飞奔,我觉得自己的速度每秒可达五十米!

  跑到门口时,我看到她已经飞出了院门,拐弯飞过我家,向远处辐射区飞去!

  她飞得是那样的迅疾,那样的专业,她张开双臂,身上映着森森的月光,始终在离地面一米多的空中迅疾地飞翔!

  院门口,乔安和米莉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乔安的枪没有瞄准,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妻子是异形了!

  当然,这都是在不到一秒种之内的事,在此期间,我仍在朝外飞奔,我本能地想去追她。

  这时,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忽然觉得身子一轻,竟然也凌空飞了起来,并且更加迅捷地飞出院门,向妻子飞走的方向飞去!

  我的脑子全乱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飞了起来,我甚至能在掠过乔安夫妇的一瞬,看到他们惊恐之极的眼神!

  刹那间,我已经飞出了一百多米,这时,我听见乔安声嘶力竭地叫喊:“天!他是Zerg!Zerg!Zerg!”

  与此同时,枪声响了,乔安朝我开枪,虽然我已经又迅捷地飞出很远,但我不得不承认,乔安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军人,他的枪法很准,我只觉得腿上一热,好象被什么咬了一口,我知道,我中弹了。

  从我跑出乔安家,到我被乔安击中,不过几秒钟的事情。

  眼前树木和楼房飞速地向后掠过,腿上的疼痛开始提醒我恢复几乎淡忘的知觉。

  这时我才感觉到不仅腿上疼,而且腋下也隐隐作痛,但这种痛很特别,似曾相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现在我的大脑中一片混乱,乔安的喊声早已远去,我已经飞出了镇子,但他的话一直震撼着我,他说我是Zerg!

  Zerg!

  难道我,还有妻子,竟是那最诡异的生物?难道潜藏在心底的嗜杀,不是人性中隐藏的另一面而是因为我根本就是另一种嗜杀成性的邪灵?

  我无法找到答案,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抬起头,妻子正在前面迅疾地飞行,我紧跟着她,我们已经进入了辐射区,掠过了那熟悉的巨大的警示牌,向西一转,飞进了一片乱石林中。

  其实这时距离乔安开枪,也最多只有大约一分钟时间,而就在这一分钟里,我们飞进了距离我家二三公里的辐射区。这是绝对不可思议的速度,这绝对不是人的速度。

  我开始确信:我不是人。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往这边飞,也许我们的意识现在已经不再属于人类,我仍用人类的思维方式肯定解不开这些谜团,在一瞬间,我的头脑中竟然产生了以新思维来控制身体的冲动!

  这意味着我在主动地寻求非人的功能!也许在骨子里,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种飞翔的功能,这种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功能,而且我在渴望着自如地运用这种功能,甚至想去发掘自己的其它功能!

  这意味着我在主动地脱离人类!

  也许我早已厌倦了人的脆弱的躯体和畏首畏尾的灵魂,厌倦了人类复杂的社会结构和束手缚脚的种种礼教习俗,我渴望着改变,渴望着强大,因为强大意味着自由,因为强大可以有资格屏弃世间一切陈规陋习,傲视一切所谓的规矩。渺小的个体注定要承受各种各样的羁束,就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忙忙碌碌,直到死,也离不开这张小小的锅。

  大概每个人骨子里都有这样的渴望。

  这时,我的头脑飞快地运转着,速度万倍于身躯,我不再为自己是什么而忧虑,我对Zerg一直存在恐惧,因为我是人,是不堪一击的人类,Zerg比人类强大,所以人们害怕它,现在不一样,我会飞,而且飞得相当快,我不是人了,我不管我现在是什么,总之我比人类强大,所以我不再恐惧,也许该轮到别人害怕我了。

  飞行中,我甚至踌躇满志!

  我还要再强调一遍,虽然我的思绪浮想连翩,但现在距离乔安开枪也仍不超过两分钟时间。我紧跟着妻子,灵敏地穿越横七竖八的巨大的乱石,有很多次几乎眼看着会与巨石迎面相撞,但都极其敏捷地躲闪过去,虽然乱石交错,但速度丝毫不减,我抽出时间对自己表示了赞许:受了伤还能飞这么快,你真不是人!

  我想体内大概有类似自动驾驶仪之类的装置,为我控制着方向,我们很快穿过乱石,来到乱石中自然生成的一个石梁下,嘎然而止。在飞行途中,我几次想喊前面的妻子,但由于飞行中风太大,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们在石梁下着陆,那是几块巨大的条状风化了的石头叠在一起形成的,每条石头都有十几米长,它们随便地搭在一起,看起来就象一个门梁。

  妻子转过身,在那一瞬,我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我觉得她会在转身之际变成另外一副样子,现出原形,然而当她转过来,还是原来人类的样子。

  我冲她笑了一下:“老婆,我们会飞了。”

  她面部表情十分奇怪,只看了我一眼,就全身剧烈地扭曲起来。

  要变身了!!!

  我的呼吸开始加快,我想起来了,是她先会飞的,现在肯定是她先变身。

  我紧张地盯着她,脑海中涌现出一千种怪物的样子。老实说,我并不害怕,只是紧张,因为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先以她为鉴,参观学习一下,谨供参考。

  她痛苦地扭曲着,我暗自对她说:“加油!加油!”

  这时,她猛地仰起头,仰天长啸!

  我瞪大了眼睛,手心都出了汗!

  “放——开——我——!!!!”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啊?

  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放开你?什么放开你?我没抓你呀?”我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着她,转念一想,噢,我明白了。我赶紧放下手中一直紧握的药箱,把双手举到面前,向她做了一个放松的手势,不停地安慰她:“放松,放松,亲爱的,你太紧张了,没事的,没事的,只不过我们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别怕,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你得学会适应新的身体……”

  她在挣扎中瞪了我一眼,冲我叫道:“你还没感觉到吗?有人……有东西在抓着我们!”

  啊?

  我宛如被当头一棒,什么?什么抓我们?我们不是已经很强了吗,怎么还会有东西抓我们?难道自然界就真的永远没有真正的强者?……我不明白。

  “什,什么?”我不解地问她。

  她急得跺了跺脚,道:“有东西抱着我们在飞!现在还抱着!”

  噢——

  我好象开始明白一点儿了,我的思维又开始飞快运转,刚才我从起飞开始就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探讨我为什么会飞起来上面,而且深受乔安说我是Zerg的先入为主的影响,逐层深入地得出了自己已经不是人类的结论,反而忽略了一项最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是在什么情况下飞起来的。

  我几乎忘记了,刚才在乔安家被撞倒的情景,虽然这只是大约五分钟前的事情,但这五分钟内,我却思考了太多太多的事,我的思维全局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而忘记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我们是在看到地毯下陷后才开始夺命狂奔的。

  而且当时我还准确地判断了那是一个隐形的东西。

  直到看到妻子飞了起来,注意力马上被全部吸引了过去,因为这太出乎意料了,继而所有思绪都被这牵引,反而忘记了最初的判断。

  这时我才想起曾经被我注意到,又被我忽略的一件事:在刚中枪的时候,我觉得腋下也有些痛,当时就觉得这感觉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所以也就没再细想,现在仔细回味,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被别人拦腰夹在腋下的感觉!

  这是在孩提时,大人们经常在逗孩子时将其抱夹在腋下,等长大后就再无人开这种玩笑,所以对这种感觉也便生疏了,现在才猛然想起。

  这么说,是有人把我夹在腋下狂奔,只不过我看不见它,别人也看不见它,是以看起来就象是我飞了起来一样!

  那是可以隐形的Zerg!

  这么说,并不是我突变成了强大的异形,而是有强大的异形夹着我飞奔,我依然是渺小的人类而已。

  一想到自己仍是人类,刚刚攒足的脱离了低级生物、成为食物链上更高级生物的成就感和优越感瞬间消失,那些属于人类的一系列卑微的感觉又卷土重来:恐惧、失落、哀伤、疼痛、颓唐、贪生怕死、绝望……将我笼罩在更深的惊恐之中,我终于感觉到了那根一直夹住我腋下的手臂,或者触角,或者利爪。

  我突然奋力地扭曲,歇斯底里地仰天长啸:

  “放——开——我——!!!!”

  那只看不见的手牢牢地夹着我,纹丝不动。那是一只比我强壮百倍的手臂。

  我彻底绝望了,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生离死别地看着妻子。

  她也不再扭动,抬头望着我,眼神中流淌着绝望的忧伤和对幸福的回忆。

  我们都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都竭力争取这最后的几秒钟再多看心爱的对方一眼。这时,我们的心渐渐平静,从波涛翻滚的大海变成了泉水丁冬的小溪,小溪清澈见底,温润平和,偶尔有鸟叫虫鸣,花香袭人,又有溪边竹林青翠,浮云浩淼,衬着远处雪山巍峨,晴空浩荡,实在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景象,我们看到了我们的天堂。我们也许是这里的一对儿蝴蝶,也许是一双小鱼,也许是两片树叶,也许是两朵云彩,但始终心手相依,生死与共。

  她无限深情地望着我:“你腿上流血了……”

  我无限深情地望着她:“无所谓……”

  她无限深情地望着我:“以后别总把袜子扔在地板上……”

  我无限深情地望着她:“我爱你……”

  我们久久地凝望,神态平和,等待着那一刻。这时,我才发现其实人并不是真的很怕死,人虽然弱小,但人性中自有其勇敢的一面。

  勇敢地面对生活,勇敢地面对死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发现一直纹丝不动的那只看不见的手渐渐慢慢地松开了,直到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再看妻子,她的眼神中也流露着同样的惊异,过了一会儿,我们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向对方扑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夺眶而出,恍如隔世。

  不知为什么那两只隐形的Zerg放开了我们,我们已经懒于去思考,我们只是紧紧相拥,生怕对方再从自己的手臂中跑掉。

  这时,在我们的周围,有一圈柔和的蓝光生了起来,光线不亮也不暗,慢慢地向上升腾,在我们的头顶交汇,形成一个光球,将我们笼罩在里面,透过光球向外看去,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随着光球的笼罩,我腿上的伤口处竟渐渐愈合,疼痛消失,完好如初。

  透过光球,我依稀看到了两双红色的眼睛,没有眼球,也没有瞳孔,只有两点红色的荧光,忽明忽暗,无法辨别也无法理解。

  这是我第一次直视Zerg的眼睛,我不知道其中代表着怎样的表情。

  那是强者的眼睛。

  这是可以隐形的Zerg,是Zerg中的新兵种,至少我从未见过。

  但我仍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放开我们,为什么给我治伤,为什么将我们裹在这光球中。

  从它们的眼睛来看,它们的个子很高,起码在一米九以上,其中一个更高些,它们都一动不动。

  我对妻子小声说:“这也许是最新型的Zergling……”

  “对勿起,吾们无是热格令……”

  它们竟然开口说话了!!!

  这一惊实在是非同小可,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从未听说过Zerg能与人类交流,更没有想过Zerg竟会讲中国话!

  “什么?”

  “对勿起,吾们无是热格令……”它们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确,它的确是在讲中国话,它说它不是Zergling!还对我们说对不起!!!

  我张大了嘴巴,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这真奇怪,Zerg会说话,我反倒惊得不会说话了。妻子也惊了半晌,才斗胆问它:“那,你们究竟是哪种Zerg?”

  “吾们根本无是热格,吾们是和平的PROTOSS。”

  我们都听出来了,这是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更细些,是从那个矮一些的眼睛那儿发出来的。虽然它的普通话很不标准,但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谢天谢地。它的话更让我吃惊,我定下心来,使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你是说,你们不是Zerg,而是叫‘破萝卜丝’的种族?”

  “对勿起,是‘PROTOSS’。”它纠正了我的发音。

  至此,虽然只聊了短短几句,但通过这短短几句,可以说我对它们的敌意已经完全消失,因为短短三句话,它们就用了两个对不起,可见它们是一个文明的民族,与Zerg的二话不说举刀便杀的野蛮迥然不同,显然它们不是Zerg,我也相信无论是哪一种Zerg都不会有耐心对我们这两个不相干的人类说对不起,并纠正我的发音。

  我露出笑容,张开双臂:“欢迎来到地球,PROTOSS朋友!”

  “喔,”它们显得很兴奋,身子动了起来,我之所以能看到它们的身子动了,是因为我透过光球,依稀看到了它们身体的轮廓,其实那只是它们背后景物沿着这轮廓微微的一些扭曲,就象一块平铺的透明玻璃换个角度看会发现玻璃下的字体稍微有些扭曲一样。

  从轮廓上看,它们的身躯与人类相似,看不太清具体的细节,但能看出它们都披着一个宽大的斗篷状的东西。

  如果它们静止不动,则根本看不到它们,如果没有这个光球,我相信也根本看不到它们的眼睛。

  “散客游,散客游。”它们一起激动地说。

  我楞了一会儿才听懂,它们说的是“Thank you”,心中不禁暗笑:竟然还会说几句英语呢。从中也可以看出,它们的性格相当的友善。

  那个细一些的声音接着说:“自从吾们昨晚光临贵星球,您们是对吾们最友好的朋友。昨晚有许多携带武器的生物到处找吾们,今天吾们学习了您们的一些语言,想告诉您们吾们是无意中达到贵星球,无有冒犯的意思,想不到刚一进您们的城镇,就遭到两个四条腿,一共八条腿的恐怖生物的袭击,吾丈夫为了保护吾,就用剑挡了一下,没有想到,这种生物的防护盾简直薄的太了,它们撞到剑上,一下子就死了。吾们都吓坏了,吾们勿想伤害任何生物,吾正在责怪吾的丈夫,看到又有一个两条腿的跟您们一样的生物走过来,它看到那两个四条腿的生物已经死了,就又跑回去叫来另一个两条腿的跟您们一样的生物,这样,这一共四条腿的生物都拿着武器,说要杀了吾们,吾们都觉得很对勿起,想告入它们吾们无是故意的,但在它们身边转了半天也勿知该怎样开口,吾们勿了解贵星球生物的习惯,看到它们很生气和武器吾怕引起更大的误会,就想找一个无带武器的生物告入它吾们是和平的,于是吾们就进入您们的房子,看到了好几个无带武器的四条腿的生物,吾们就向它们解释,可是它们听不懂吾们说的地球语言,而且它们似乎用的无是地球的语言,它们的语言只有‘喵’一个字,后来吾们又看到好多小一些的两条腿的生物,也都没有拿武器,但它们的语言也只有‘叽叽’这样简单的音节,正在这时,有很多两条腿的跟您们一样的生物拿着武器冲进了房子,气呼呼的到处寻找吾们,过了一会又都出去,进到了两个金属的四条腿的生物的体内,这两个金属生物的腿都是圆形的,头上还戴着一个长条的会闪光的帽子,它们走了以后,吾们从窗子看到了您们,您们没有武器,吾们赶紧出来找您们,等吾们出来,您们已经跑进旁边的房子了,吾们去那里找您们,想跟您们解释清楚,没想到刚到楼梯那里您正好跑下来,一下子与吾丈夫撞在一起,把您们撞倒了,吾们更加对勿起您们,想去扶您们,却看到您们生气的样子,吾们就商量是不是应该把您们带到安静些的地方,大家好好谈一谈,消除一些误解,吾丈夫就上前想邀请您们,不料您突然叫了一声,您太太就开始跑,吾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不带武器的可以交流的生物,真的是难找得太了,所以吾就冒昧地抱起您太太,吾丈夫抱起您,吾们想把您们带到这里来,路上又出了意外,那另外两个两条腿的跟您们一样的拿武器的生物突然向您发射了武器,使您受了伤,吾们更加对勿起的太了,跑到这里也不敢把您们放开,生怕您们生吾们的气又要跑,但后来听您们的话是不生气了,看您们的表情也真的不再生气,吾们才放开您们,实在是失礼的非常,这时吾们又忽然想起这个地方的各项指标不适宜生物生存,您们无有防护罩,怕您们受不了,于是吾们就给您们升起了防护罩,防护罩可以疗伤,也可以使您们大概能看到吾们,便于吾们交流,证明吾们是和平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吾急于将其讲出来,希望您们能原谅吾们,不再生吾们的气,吾刚学会一点贵星球的语言,讲的不好的非常,请您们多多包涵。”

  哦———

  从她急切地、近乎喋喋不休的叙述中,从她那不标准的普通话中,我渐渐明白了事情的梗概,这与我们原先设想的截然不同。

  她一下子就将一切原原本本地道来,可见她急于道歉的诚意和直率、毫不虚伪的性格,这是一个高度文明的生物,是一个可以信赖的、让人有安全感的生物,它们甚至有耐心对几只猫、一群鸡不厌其烦的表达它们的歉意。

  我知道,其实在它们眼中,我们与那些猫和鸡并无区别,同样的弱小,同样的平等……

  对了,是平等,它们在平等地对待我们,并未因为我们会说话、能与它们交流而享受比猫更高的礼遇,它们对猫也这样谦卑地表达着歉意。

  这并不是因为它们还不能区分地球上的物种,如果区分出高级低级,再施以不同的待遇,这就不叫平等了,事实上,它们肯定能知道我们与猫之间的差异,尽管也许在它们看来,这种差异是微乎其微的,但人类的自尊心告诉我,它们一定懂得这种差异,只不过它们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叫做平等的观念,平等地对待地球上的一切生物,无论高级与低级。

  换个立场来考虑,如果是人,来到一个陌生的森林里,有两只蚊子想咬你,你想赶开它们,却把它们拍死了,你会去到处找蚂蚁野狼,耐心地向它们解释你不是故意的,真诚地向它们道歉吗?

  绝对不会。

  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其他人肯定认为你是神经病。

  竟然向蚂蚁这样的低级生物说抱歉,你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这就是因为人类没有平等的观念,人类认为自己比别的生物高级,所以没必要向它们道歉,死了也就死了,就算真的心中有点歉疚,也决计不会去找它们道歉,除非对方是人,倒还有那么一点道歉的可能。人,只想与比自己强的讲平等,最多与和自己一样的讲平等,但绝对不会与比自己更弱小的讲平等,因为人类讲求平等的目的,是希望在竞争中免受对方的欺负,借平等之名来保护自己,而对于比自己弱的,它们根本不配与自己竞争,不欺负它们已经是非常非常的人道了,还敢跟我们讲平等?充其量赏它们一些怜悯,但要记住,这是强者赏给弱者的。这就是人类社会生存的法则,千秋万世,亘古不变。

  而眼前的这种生物,它们做到了真正的平等。

  它们才是真正高度发达的文明。

  它们比人类不知强大多少倍,毫不怀疑,如果需要,它们会轻松地在一夜之间杀光全镇的所有生物,鸡犬不留,但它们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它们目之所及,心之所想,都是如何恰当地消除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这个星球的影响。为了消除人类对它们到来的恐惧,它们在一天内专门学习了一门这个星球上常用的语言,用以准备和这个星球上的生物沟通,消除他们的恐惧和敌意;为了表示对被它们在自卫中意外杀死的两条狗的歉意,它们不辞辛苦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个和善一些的生物耐心地解释事件的真相;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它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携带武器的生物,以免引起更多的伤亡;它们甚至细心地想到了辐射区的环境对我们有害,于是为我们升起防护罩,同时也为了消除我们的恐惧,让我们能更清楚地看清它们……当然,这时我还不知道防护罩是要耗费它们能量的,否则我会更加敬佩它们。

  其实它们根本不怕我们,根本没必要这样躲躲藏藏,没人是它们的对手。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平等的观念,基于对这个星球的每一个生物负责的精神!

  这是怎样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

  我被它们的精神折服,在它们面前,人类是那么的渺小。

  它们才是真正的强者。

  我默默地望着它们,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妻子也呆呆地站在我身边,若有所思。

  它们看到我们长时间一言不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那个高一些的——也就是丈夫,真诚地说道:“对勿起,器实都系吾的错,吾希望取得你们的原谅的真心。”

  我听懂了,他想说真心希望取得我们的原谅,只不过他的汉语更差些,怪不得刚才都要由他妻子来讲。

  他的眼睛中闪耀着真挚的光芒,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

  他们真的是太优秀了。

  这时,我才想起似乎该说点什么,代表全地球的生物接受他们的歉意。

  我于是十分客气地说:“其实没什么,它们只是我养的狗而已。”

  “什么?”他们好象听不太懂,“什么叫做‘养’?”

  “就是……”我一时倒还真回答不出来。

  “您系说,您系在奴役它们麻?”外星人妻子率先领悟道。

  我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好象……也可以这么说……”

  “天哪,”他们同时发出惊呼,“他们的文明还停留在奴隶制的使代!”

  “那莫,屋子里的那些生物也都系您‘养’的莫?”他们问我。

  我只好回答:“是的。”

  “噢,”他们又同时发出惊呼,“他系奴隶主!”

  我心中一惊,这个帽子我可戴不起,我赶紧向他们解释:“不不不,你们别误会,其实在我们星球上,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很多人都养……”

  “吾们知道,吾们知道,”他们示意我无须解释,“吾们无权干涉您们的制度。”顿了一下,又说:“吾们只系对您对您的奴隶的生命的漠不关心的态度表示惊讶的非常,要知道,它们也是生命呀!”

  我知道这时我们存在了认识上的分歧,我不知该怎样向他们解释才好,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告诉他们地球上的生物是分高低贵贱的,狗的命贱,死了活该。

  “吾们对这次无幸的事件真诚地表示遗憾,为那两个年轻的生命感到惋惜,”他们不断地摇着头,声音低沉哀伤,“在吾们那里,就算系最高元老院,也无权这莫草率地决定生命的生死……”

  看着他们深深自责的样子,我无法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他们对生命的尊重让我肃然起敬,虽然死的是我的狗,恐怕我的痛苦远远不及他们,事实上我根本来不及对它们的死去表达痛苦,看到它们死,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对它们失去生命表示哀悼,而是如何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儿。我们的胸怀比起他们,实在是渺小得太了。

  人是一种自私的动物,我知道,如果万不得已,人为了活命,别说区区几条狗,就算是牺牲了别人也往往在所不惜。我不知道人进化到他们那样还需要多少年。

  看着眼前的他们,我心中有愧,他们才是真正无敌的。

  仁者无敌。

  我与妻子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都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于是妻子转移了话题:“啊,对了,我们还没有互相认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她告诉他们我们的姓名和简单情况。

  “吾叫拉姆玛莎,您们可以叫吾玛莎,”她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吾丈夫叫拉姆玛伊,您们可以叫他玛伊,吾们,不,应该是‘我们’对吧?应该是这样发音,我们都是和平的PROTOSS中第三神殿的黑暗圣堂武士……”

  我不得不佩服她掌握语言的能力,现在她的普通话已经开始流利,发音也都准确起来,她在迅速地模仿我们,但同时,我也听到了“武士”两个字。

  “你们,是军人?”我迟疑地问。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和平的,但宇宙间并不和平,有许多星球并不因为你和平而放弃敌意,比如Zerg。”

  Zerg!

  “你们那里也有Zerg?”我和妻子异口同声地问。

  “现在还没有,但它们正在向我们的星球逼近,已经占领了我们旁边星系的一些星球,有情报说它们正准备发动对我们的战争。”

  “但是,在与我们星球的战争中,Zerg已经全军覆没了。”我凭着历史知识告诉他们。

  他们慢慢地摇着头:“那只是Zerg中的一个战斗小队,Zerg的主力部队穿越太空,能遮挡住银河的星光,它们的数量,是侵略你们星球那一队的几百亿倍。”

  我骤然感到全身发冷,二十年来,人类一直为能打败Zerg而沾沾自喜,妄自尊大,原来费尽千辛万苦,消灭的只是Zerg中的一个小队而已。这么说,乔安的话并没有错,Zerg一定还会回来!

  “我们PROTOSS种族是和平的,我们已经向Zerg派出了谈判代表,但同时,我们也要做好战争的准备,我们知道Zerg的贪婪残暴,我们的星球实际上一共包括一百四十六颗行星,现在已经有三分之二宣布了战争动员,大家都在准备与残暴的敌人战斗。我们第三神殿新研究了一种叫Arbiter的空间战舰,它有两种神奇的能力,第一是积聚能量将方圆十公里内的一切生物都冻起来,让它们失去战斗的能力却不至于失去生命;第二种能力就是,”她顿了一下,“就是能将我们的人瞬间移动到任何想到的地方。”

  这时,拉姆玛伊接话说:“就系它的这个功能还不十分完善,吾们本来想试着将吾们传送到塔丝塔行星,结果却传到了您们这里。”

  “这是个意外,我们感到抱歉。”他妻子接着说,“尤其是昨晚,您们的军队误以为是Zerg又来了,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们更加觉得歉疚,所以我们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澄清事实,消除影响,然后才能离开,没想到今晚又发生了更加令我们内疚的事……”

  我们终于明白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但还没等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了乔安的声音:“看!这里也有血迹!它们一定就在附近!”

  声音从乱石林的入口处传来,由远而近,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这时听到米莉的声音:“想不到,他们竟然是Zerg的女王!真是没看出来,你看他太太多文静……不会错吧?”

  “绝对不会错!”乔安斩钉截铁地说,“只有Zerg的女王才会变成人形,只有Zerg的女王才会飞得那么快。它们很狡猾,亲自变成人形,搬到我们的镇上,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了解我们的习性和弱点,准备发动第二次战争!真是太险恶了!”

  “噢,怪不得它们那么喜欢听你讲关于Zerg的故事,你看别人,最多听一个月就不耐烦了,可它们竟然能听一年!原来它们是在总结人类对那场战争的经验!真是太恐怖了!”

  我和妻子面面相觑,简直哭笑不得,我对外星人夫妇耸耸肩:“没关系,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的。”

  这时,我看到了乔安和米莉,他们都升起了头盔,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我们。

  “是它们!”他们惊恐地大叫着,冲我们举起了枪,慌乱地拉着保险,同时敏捷地纵到两边的石头后面。

  我们都快笑了出来,透过光球向他们招手示意:“老乔,米莉,没事了,都是误会,过来吧!”

  米莉探了一下头,疑惑地问:“什么?”

  乔安在另一块巨石后大吼:“别听它们迷惑你!它们正在合体!趁它们还没变身,快开火!”

  他显然是看到笼罩我们的光球了,妻子冲他们解释:“其实……”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乔安开枪了!

  他向我们开枪了!

  他真的把我们当成了Zerg!

  整整一梭子弹,那是三百发子弹啊,在半秒钟内倾泻向我们!

  我经常玩《星际争霸》的游戏,我知道U-238子弹的威力,它能穿过一米厚的装甲!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我们张大嘴,毫无准备地等待死去。

  就在这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笼罩我们的光球的前半部光芒大盛!子弹的剧烈撞击使光球微微有些扭曲,但仍然神奇地化解了子弹的力道,子弹软软地落在光球前的地上,一瞬间就撒得满地都是。

  我们下意识地查看自己各处,完好无损!

  我们兴奋地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不!”乔安扯着嗓子大叫,“它们马上就合体了!!!”

  又一梭子弹向我们倾泻而来,又全被防护罩挡住。

  他妈的,外星人的科技就是厉害。我嫉妒地想着。

  我身边传来玛莎的声音:“对不起,刚才我们还准备就此告辞,看现在的情形,我们还不能走,他们对您们还有误会。”

  “没事,我们有防护罩。”他们声音显得很不安,“都是因为我们……”

  “什么都别说了,”我大方地冲他们说,“你们走吧,我们慢慢跟他们解释。”

  “不行,这个防护罩需要我们用能量维持,我们走了,防护罩就消失了。”

  我张了张口,又赶忙屏吸静气,生怕再说出一个字。

  晴朗的夜空下,万籁俱寂,听不到蛙叫虫鸣,只有乔安愤怒的吼声和熟练的换弹夹的声音清脆地传来。很快,又一梭子弹射来。

  防护罩有效地保护着我和妻子,我冲乔安大喊:“乔安!你听我说!我们不是Zerg!”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乔安根本不理会我们的喊叫,而且更精确地射击着防护罩的各个部位,似乎在寻找着弱点。

  我继续喊道:“乔安,我们都误会了!根本没有Zerg,但是有新的外星人,他们是友好的、和平的!他们是Protoss!”

  “什么?”米莉在枪声中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有外星朋友来了,他们是Protoss!”我感到有了转机,因为乔安恨的只是Zerg,至于别的外星人,似乎可以从宽处理。

  “是的,他们误杀了我们的狗,专程来向我们道歉!”妻子也帮腔地喊道,我们都知道,只有尽快消除误会,才能让我们摆脱困境。

  米莉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对乔安说:“乔安,先别开枪!听他们说清楚!我觉得这里面有误会!”

  乔安又换了一个弹夹,恶狠狠地吼道:“别听它们的!它们在争取时间!一旦它们合体完成,我们所有的人都得死!”

  “可是,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Zerg,说不定真的象他们说的......”米莉迟疑着说。

  “我们不可能见过所有的Zerg,而且,经过这二十多年,Zerg很可能又有了新的进化!”乔安一边疯狂地射击一边喊,弹壳象喷泉一样四处飞溅,“我敢肯定,它们一定是Zerg的女王,快打死它们!”

  “不对!如果它们是Zerg,现在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傻瓜!”乔安射出的子弹己经在我们面前堆了一地,“我都说了一百遍了,它们正在合体,企图变成更凶狠的Zerg,到那时我们就再也对付不了它们了!快用致盲弹,还楞着干什么!快!我的子弹快打完了!”

  “可是,”米莉仍犹豫着说,“我,我们不能伤害无辜!我们必须先搞清楚!”

  “对对对,”我赶紧抓住机会,“请你们相信我,米莉,我们仍然是好邻居,我仍然是我,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你们将又多两个好朋友,就是这样。”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米莉从藏身的石头后站起来,看来己经消除了一些敌意。这时,我听到身边玛莎的声音:“对不起,我们的能量不多了......”

  我可以猜得出来,防护罩能抵挡这么猛烈的攻击一定需要很多的能量,如果防护罩消失,就算不被乔安打死,这个地区的辐射对我们也是致命的,我必须抓紧时间。

  乔安看到米莉站了起来,大惊失色:“米莉!不!!!别听它的,它在迷惑你!快用致盲弹!快!”

  米莉平静地打量着我们,并未理睬乔安,她问我们:“你说还有其他外星人?他们在哪里?”

  “米莉!”乔安紧张地摸索着装甲中剩下的弹夹,取出一个推进弹匣,“你疯了吗米莉?它们是Zerg!它们是会飞的Zerg女王你忘了吗?快蹲下!别看它们的眼晴,它们在迷惑你!”

  米莉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们,外星人,在吗?如果你们能证明他们的存在并且证明他们是善意的,我们就可以好好地重新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我赶忙说:“在在在,他们,外星人,就在我身边,不过你看不见他们,他们是隐形的,你可以过来摸摸他们。”

  我觉得这是最直观的让她相信外星人的确存在的方法,但此时我还不知道,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正是由于我让她过来,导致了以后那一切的发生。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对我的这个举动万分悔恨,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不是让她过来,而是采取其它方法,也许就会是另外一种结果,我无法再想下去,因为一切都无可挽回。

  米莉又看了看我们,她相信了我,枪口不再指着我们,从石头后走出,向我们走来,边走边问:“他们真的不伤人吗?”

  我笑了笑:“你太紧张了,放松点儿,对,看着我的眼睛,没事的,他们是我的朋友......”

  “米莉!!!”乔安忽然从藏身的石块后跃起,竭斯底里地大叫,“米莉!别过去!危险!!!它们是Zerg!!!快回来!!!”

  “没事的乔安,你瞧,我的医疗包还在他们脚下,别忘了他们是为了去取医疗包才发生了这一切,如果他们真是Zerg,根本不可能为我们拿医疗包。”米莉继续向我们走来。

  “医疗包?兴奋剂!”

  乔安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一把夺下了米莉手中那支样子奇怪的枪,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举枪便射。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我眼前亮光一闪,我的近视仿佛忽然加深了二千度,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身边不到十公分的轮廓,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了。

  我依稀记得,这好象是战地护士专用的致盲弹,它并没有杀伤力,但它能使爆炸范围内的敌人眼睛暂时失明,以便护士趁机抢救伤员,后来也被用于一些战术掩护。

  我相信现在我的妻子、还有玛伊和玛莎,也一定都什么也看不到了。

  等我恢复视力的时侯,看到乔安己经把米莉拖回了原来藏身的地方,在他身边,放着那个原在我脚下的医疗包,小箱子开着,乔安正连续向自己体内注射兴奋剂。

  “乔安你疯了吗?!!天哪,你己经注射五针了!!!这太危险了,快,快让我来为你注射稀释剂!!”米莉焦急万分,弯腰想去拿地上的箱子。

  “别动!!!”乔安粗暴地推开她,他这时力大无比,一下把米莉推到十几米外,狠狠地撞在一块巨石上。

  乔安血红着眼睛冲米莉怒吼:“你别动!你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偏偏去相信Zerg?!我是你丈夫啊米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米莉?!你说呀!!!”

  米莉挣扎着爬起来,吃力地望着乔安:“老乔......我觉得他们......不是Zerg......”

  乔安浑身颤抖,眼晴瞪得十分可怖:“什么?!你说我认不出来Zerg?!难道你忘记了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的父母都死在Zerg手里我会认不出来Zerg?!我要杀光这些杂种!!!Zerg,Zerg!!!”

  说着,他猛地将兴奋剂注射器扔到一边,迅疾无比地转身,将枪口对准我们,眼中射出仇恨的火舌。

  “慢着,”米莉踉踉跄跄地向我们走来,“我们不能滥杀无辜,我要去摸摸,是不是真的有看不见的外星人......”

  “你怎么了米莉?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非要过去?!!”乔安的嗓子己经嘶哑了。

  看到这种情形,我看只有证明外星人的存在,才能解除误会,我于是坚定地对米莉说:“对,过来吧,你做得对,外星人就在这里,相信我,看着我的眼睛......”

  米莉看着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夜空的繁星渐渐暗淡,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依稀可见天边有卷积的乌云,慢慢地飘来,就象漫天的Overlord。

  乔安的脸上突然呈现出十分复杂的神情,他惊恐地望着妻子,他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不住地摇着头,向后退去,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难道......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不,不!!!!”

  我们都感到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向米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这时听到乔安绝望地大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不!!!你被Zerg寄生了!它们在操纵着你的身体!!它们在利用你为它们的大军指示方向!!!”

  与此同时,它那本指着我们的枪口指向了他自己的妻子,指向了米莉!

  “啊!”我和妻子同时反应过来:乔安认为米莉被寄生了,Zerg正在利用她指示着方向,就象当年乔安的母亲,他要象父亲一样大义灭亲,他要杀了米莉!

  我们想出言制止,己经来不及了,我们了解乔安的性格,了解他对Zerg的血海深仇,他-定会果断地开枪的!

  我们张大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乔安要按下扳机的-瞬间,我看到他身子-晃,Protoss的黑喑圣堂武士,玛伊和玛莎,飞也似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乔安。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我们知道他们的厉害,同时又-次体会了他们的善良,他们的确不希望看到任何杀戳。

  但还没等我们喘过气来,事情又陡然生变!

  只见乔安甩了甩扇膀,竟轻松地将两个外星武士甩了出去,他们足足飞出二十多米,才砰地落到地上。

  显然,这是因为兴奋剂的缘故,但我们从未想到,兴奋剂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乔安显得很惊诧,他不知道刚才是什么抓住了他,继尔呆呆地望着我们,疑惑地自语:“啊?元神出壳!想不到Zerg现在这么厉害......”

  但他只楞了一秒钟,就又将枪口对准了米莉:“我必须先杀了你这个奸细......”

  呼的一声,玛伊和玛莎又扑向了乔安,他们试图夺下乔安手中的枪,但马上又被乔安轻松地甩开,乔安又斜视着我们,向米莉举起了枪。

  透过保护罩,我能看到外星人手中的剑,那只是光影中的轮廓,但我相信它锋利无比,我相信它可以在眨眼之间,让乔安变成两截,但他们不想伤害他,始终没有用剑。

  “乔安!我是米莉呀!”米莉从呆滞中清醒,明白了乔安为什么不顾-切地要杀她,她苦苦地望着丈夫,希望它能蹯然醒悟。“乔安,你仔细看看,是我呀乔安,这儿没有Zerg,我没有被寄生,我是你的妻子,我爱你!”说完,泪如雨下。

  乔安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已是热泪盈眶,他苦苦地摇着头:“再不......就来不及了,原谅我,米莉。”

  我与妻子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乔安己经疯狂了,已经走火入魔了,现在,没有人能阻止他。

  除非,杀了他。

  在这一瞬,我竟然希望外星人能放下他们愚腐的仁慈,拔出剑来杀了他。

  这是人类典型的想法,在关键时刻,为救-个好人而杀一个恶人,并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事。

  然而,乔安已经举起了枪......

  一团淡淡的、红色的光团在不远的地方冉冉升起,温暖祥和,让人觉得十分平静,那是玛伊和玛莎摔倒的地方,我们下意识地向那边望去,所有人都向那边望去。

  那是一团皎洁的红光,我看到玛伊和玛莎在红光中融为一体,红光不断地膨胀升腾,越来越浓,越来越强烈,渐渐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变成一个红色的、炽热的火团,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团中依烯可见,那是一个非常高大的身影,足有三米之高,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但可以看出是一个巨大的异形生物!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惊呆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这生物是在玛伊和玛莎合体后出现的,但我不知道它还是不是他们,因为它长得一点儿也不象他们,我甚至觉得它的面目狰狞可怖。

  与此同时,一直保护着我和妻子的防护罩消失了。

  乔安呆呆地举枪站在那里,呢喃着说:“天,这是什么?”

  那个火球中的巨大生物忽然眼中-闪,马上有-团桔黄色的光笼罩了乔安,乔安变得呆若木鸡,一动也不能动,在那一瞬间,他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

  万籁俱寂。

  只有从那生物的方向,传来玛莎的声音:“你们快走!我们的能量只够维持二分钟,二分钟后他就又可以动了,那时我也救不了你们,你们快走!”

  “可是,”我望着这高大的异形,心中疑团无数,“你是谁?是玛莎吗?”

  “对不起,请你们快走!快!”它急切地催着我们。

  “我不走!”米莉站直身子,盯看它问,“你是什么?你是Zerg吗?你把我丈夫怎么了?”

  “求求你,”它近乎哀求地说,“别再问我问题,快走吧!等一会儿他会杀了你们,快走!”

  “不行,我必须与丈夫在一起,他刚才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再不给他注射稀释剂他就会有生命危险!”

  她转过头来又对我们说:“你们快走吧,我相信你们。这里很危险,你们快走!”

  我们互相看了看,似乎又心有不甘,忍不住对她说:“米莉,你也快走吧,你丈夫他已经疯了,他会杀了你的,这样的人还管他干什么,我们一起走吧!”

  “住口!你们懂什么?!他只是认为我被寄生了,他是为了人类!他是真正的战士。”

  “快走!他马上就能动了!”火球中的生物几乎绝望地喊着。

  “谁都别想走!”乔安周团的桔光消失了,他愤怒地扭曲着五官,第一个将枪口对准了米莉,大吼道,“去死吧,Zerg!!!”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扑嗵!

  整整一梭子弹倾泻而出,但倒下的却不是米莉。

  那个火团中的外星人,以迅捷无比的速度挡在了米莉身前,用它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子弹。

  但它并没有防护罩,子弹尽情地打在它的身体上,溅出晶莹的蓝色液体,在一梭子弹打完之后,它发出一声痛若的哀鸣,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上的火团渐渐熄灭,最后只剩下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它死了。

  在它挡到米莉身前的一瞬,我知道,它就是玛伊和玛莎,那两个仁慈和善的外星人。

  它,死了。

  临死前的一瞬间,它看了我们一眼,我无法理解这一眼的含义。

  现在,它,死了。

  那么强大的外星人,也会死吗?

  .........

  “咔嚓!”乔安又推上了一个弹夹,这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忽然想起,我们己经没有防护罩了,我们也要面临死亡。

  乔安仍将枪口对准米莉,米莉想对他说什么,又止住了,只是眼中噙着泪光,深情地凝视着自已的丈夫。

  乔安似乎被这目光打动,他迟疑地放低枪口,注视着自己的妻子,从妻子清如潭水的目光中,他好象看到了十几年来安静祥和的景象,看到妻子温存地守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煮饭洗衣:惊鸿-瞥,他好象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他与妻子在同一个连队并肩作战,妻子与他-起出入在Zerg群中,为他掩护疗伤......他有-个多么好的妻子,他至今忘不了在那个战斗间歇的傍晚,他终于鼓足勇气向这位美丽的天使求婚,同样也无法忘记在另-个美丽的夜晚,在战友们的羡慕中、在神父的主持下举行的那个婚礼,那天,他的父母都来了,直到后来Zerg出现,父亲杀死了母亲,母亲临死前,也是这样清澈的眼神......

  Zerg!!!

  “Zerg!!!”

  乔安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米莉倒在血洎之中,我呆立在原地,我没有勇气象外星人一样牺牲自己的生命去为她挡子弹,因为我们只是邻居,邻居而己,我不值得为她去死。

  人类总讲究死得其所,别人的生命宝贵,自己的生命也不是白拣来的,总存在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如果为人类、为祖国、为理想、为爱人,还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为邻居么,就意义不大了。

  我看着米莉的尸体,只为她难过,但并不为自己见死不救而自责,直到我又看到外星人的尸体,才对自已感到羞愧,因为外星人与米莉既非同一星球,也非同一种族,更不是什么邻居,而它们,却三番五次地去挽救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生命,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又是怎样一种境界呢?

  我几乎无地自容。

  我挺身挡在妻子身前,死死地盯着乔安。

  他愣楞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妻子,神情木然,不时地发出一下抽搐,他的眼中偶尔有青光闪过,透出他内心的绝望与悲凉,他亲手杀死了这世界上他最后一个亲人,二十多年来一直与他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他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剩下的,只有对敌人的仇恨。

  他慢慢地抬起头,狠狠地望着我们,目光冷得让人战栗,他大吼了一声,把枪口对准了我们,压上了最后一个弹夹。

  我知道在他面前,反抗毫无意义,我一把搂住妻子,紧紧地闭上眼睛。

  脑海中,许多生活的画面一闪而过,杂乱而无头绪,我试团捕捉其中的片言只语,作为临死前最后的记忆,但我-无所获。

  枪响了。

  启明星在东方升起,云密星稀,天空由深蓝渐渐变白,东方有霞光升起,将那里的云染成红色,就象血。

  血。

  满地都是血,有蓝色的外星人的血,也有红色的地球人的血,那是米莉的血,我的血呢,我的血在哪里?

  我就象黎明前未散的孤魂,四处寻找着我的血。

  霞光不断向上升腾,透过凌乱的巨石,照耀到我的脚下。

  我没有死,妻子就在我身边,恍如隔世地望着我,我们都毫发无损。

  我们就这样平静地互相看着,最后紧紧搂在一起。

  乔安死了。

  为了消灭敌人,他不顾一切地注射了五针兴奋剂,那是人体承受的极限,普通人会当场死亡,乔安由于长期依赖兴奋剂,所以能支撑一阵子,在把枪口对准我们时,他终于药性发作而死。

  乔安是疯狂的,他至死都认为我们是Zerg,认为米莉被Zerg寄生,成为Zerg的间谍。

  乔安是清醒的,他认为最危险的是妻子,因为她正在为Zerg的大军指示着方向,所以他-定要先杀死米莉,然后再杀我们。

  但有一点他没有想到,他没想到杀米莉竟然要花费那么多时间,他没想到会有人一次又-次地阻挡他,甚至不惜生命地为米莉挡子弹,这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要迅速杀了米莉,然后集中精力对付我们,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但外星人不断地阻挠他,使他终究没能撑到杀死我们。

  乔安死了。

  他躺在地上,面对着我们,神情狰狞可怖,双眼圆睁,对我们怒目而视,死不瞑目。

  他是怀着深深的遗恨死去的,是对Zerg的恨。

  他没能杀死“Zerg”,死不暝目。

  米莉倒下的地方离乔安有十几米,她躺在地上,眼睛始终看着乔安,眼中没有恨,也没有遗憾,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屈死在丈夫枪下,但她并不怨恨丈夫,她与乔安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只有她,才能深切体会埋藏在乔安心中的,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也许她认为,是到了让乔安发泄仇恨的时候了,是让一切做个了断的时候了,也许她早己料到会有今天,也许她早已厌倦了二十多年来提心吊胆的生活,也许......

  总之,她平静而坦然地面对了死亡,没有遗憾。

  在米莉身前,是外星人的尸体,直到这时,我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它。

  它身高三米左右,类似人形,头部象一个橄榄,四肢和手指都很长,皮肤呈发黑的暗黄色,质感有些象金属,也许那是角质外壳,或许是外衣。

  在它身上,有无数个弹孔,血液己经凝固,只留下那些密密麻麻、黑漆漆的小孔,让人看着心寒。

  他们本来都不可能死,他们完全可以杀了乔安,也可以自顾自地悄然离去,谁也看不见他们,他们本可以找个地方与他们星球联系,回到他们自已的家,但为了救米莉,救这个素不相识的地球生物,他们在几番阻挡无效后,情急之下,竞选择了合体,变成了-个新的生物,这个新的生物有可以让人不能动弹的魔法,但不再是隐形的,也不再有防护罩。它用它的魔法锁定了乔安,为我们争取了时间逃走,那是何等宝贵的两分钟呀!在那两分钟里,我们可以跑出很远,也可以躲起来,也可以去夺下乔安的枪......

  但我们辜负了外星人的好意,我们什么都没有做,直到乔安的枪重新开火。

  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下,为了救米莉,它选择了死亡,它明知现在的血肉之躯己无法承受子弹,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为米莉挡住了子弹......

  它死了。

  这是怎样可敬可爱的生物!

  这是怎样可歌可泣的灵魂!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它当时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它这种合成后的生物被Protoss称为黑暗执政官,黑暗圣堂武土一旦合体,就永远无法再分开,它不再隐形,也不再有攻击力,只有强大的、奇异的魔法,除了能锁定生物之外,它还有一项更强大的魔法,那就是“精神控制”,一旦使用这种魔法,对方就会终生在它的控制之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完全沦为它的傀儡。如果当时它使用这种魔法,乔安就永远在它控制之下,自然不会再伤害米莉和我们,当然,它自己也不会死。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乔安作为一个人,他己经死了,他只是一个会动的躯壳,一个行尸走肉,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对干外星人来说,这仍然等于它杀了乔安,所以它没有这样做,而只是锁定了乔安,为我们争取时间逃走。

  如果当时我们逃走了,又会怎样?我们固然得救了,可它呢?它没有防护罩,一定会被乔安杀死。

  看来,从他们合体的那一刻,他们就准备牺牲自己。

  他们不希望由于他们的到来,使地球上的任何生命受到伤害。

  他们是真正仁慈的生灵。

  他们是真正的强者。

  我们久久地站在三位逝者的身前,心潮澎湃,默默无语。

  太阳从东方升起,穿过云层,慷慨地将阳光洒满大地。

  我拉起妻子的手,轻轻对她说:“我们,走吧。”

  她疑惑地抬起头:“去哪里?”

  我没有答话,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阳光穿过乱石,形成两个光斑,映在我们面前。

  就象外星人临死前的眼睛。

  那是真正的强者的眼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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